見驚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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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驚變
顏懷匆忙趕到綺春小築的時候, 裏頭正一片慌亂。
柔妃抱著大公主不肯放手，哭得不能自已。何太醫正一臉為難。
顏懷見狀輕輕蹙眉，冷聲道：“柔妃, 你先起來。”
代薇代蓉忙上千, 一邊一個將柔妃扶起, 柔妃鬢發散亂，頭上的青雀金步搖也墮了下來，纏繞著她淩亂的發絲。
“公主如何了？究竟是怎麽回事？”
顏懷轉頭問道, 代薇哭著回道：“公主年幼，又不識水性，掉進月照潭裏，被水底的水草纏了腳，因此受了驚嚇……”
代薇現在還心驚肉跳的, 柔妃命代蓉跟著公主, 她自己也不放心, 隨後帶了代薇便跟了過去, 誰知竟在假山處撞見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宮人，撞到了娘娘後連話都來不及說, 便直楞楞跑了。
等她扶著柔妃站穩, 月照潭那邊便傳來一聲驚叫, 說是公主落了水。
哇地一聲，殿內傳來小女孩的哭聲，顏懷上前兩步，見太醫終於把大公主嗆著的水給控了出來, 方才稍稍放心。
大公主大哭著撲向顏懷：“父皇、父皇t——”
見此情景, 顏懷心中微軟，在榻邊坐下, 攬過女兒：“瓊玉別怕。”
隨即又轉頭斥道：“一群憊懶混賬的奴才！都是怎麽伺候公主的！竟能放公主自己一人去湖邊玩？！”
侍奉大公主的宮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，打頭的乳母錢氏顫微微跪下，哭道：“皇上，奴婢冤枉，公主今日鬧著要去湖上采蓮花，奴婢們實在勸不住，方來回了柔妃娘娘，娘娘亦是命代蓉姑姑派了人好生跟著的……”
錢氏心中叫苦不疊，今日大公主一時興起，她們也勸過兩三回，勸不動了才依著柔妃的主意放了公主上船，裏裏外外幾層宮人內監跟著。
誰知大公主上了船，行到水深處，竟趁她們一個眼錯不見，擡腳跨了出去！
錢氏捂著心口，至今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，自上了船，她的眼便時時刻刻盯著公主，絕不可能是一時慌亂瞧錯了。
柔妃哭道：“定是你們看顧不周，還想胡言亂語來脫罪？難道公主還能自己跌進湖裏去不成？！”
錢氏張了張嘴，看了一眼榻上面色蒼白還閉著眼的大公主：“皇上，娘娘——”
她話音未落，床邊守著的代薇驚呼一聲，大公主一歪頭，又昏睡了過去，何太醫忙上前瞧了瞧，又仔細搭了脈，方道：“公主是受了驚，好好養著便無礙了。”
“父皇……”
大公主眼雖閉著，口中卻喃喃：“瓊玉乖乖，不要弟弟……父皇別怪罪母妃了好不好……”
她雙眼緊閉，言語輕得幾不可聞，可聽在顏懷耳裏，卻心中猛地一跳。
柔妃聞言訝異地擡起眼，撲到女兒身邊：“瓊玉……你說什麽？”
此時，跪在門邊的一個小宮女哆哆嗦嗦地擡起頭：“娘娘，公主也是擔心娘娘才出此下策的啊！”
代薇回過神來，上前啪啪就是兩個耳刮子：“皇上和娘娘面前，你在胡唚些什麽？公主這麽小，能知道什麽？”
那小宮女驚叫一聲，捂了臉哭道：“奴婢不敢胡說，公主前幾日從娘娘那兒回來，晚間便不大精神，奴婢問了許久，公主便問奴婢，怎麽才能將弟弟要來養……”
“柔妃！”顏懷怒極反笑，他聲音雖輕，殿中眾人卻依然嚇了一跳，紛紛跪了下去。
柔妃怔怔，方才反應過來，不可置信道：“皇上這話，難道是疑心臣妾教唆了瓊玉不成？”
柔妃儀容不整，連寬大的紗衫都斜斜挽在手臂間，衣裳上也還沾著大公主身上的水珠，可她此刻卻顧不得去整，那雙美艷如秋波的雙瞳閃動著不可置信的神色。
顏懷冷冷註視著她，沈默不語。
“……臣妾是謀求過雲貴人之子，不僅僅是為了臣妾的私心，更是為了瓊玉日後有個依靠，可除此之外，臣妾從未謀過其他……皇上與臣妾多年夫妻，難道還不明白臣妾的為人麽？”
顏懷漆黑如墨的眼瞳更添上了幾分涼意，口中的話令她如墜寒冬：“依靠？”
“朕尚在其位，柔妃，你說的瓊玉日後的依靠，是什麽？”
柔妃微微張了張唇，一片淚光中，那雙明亮的眸子慢慢黯淡了下去。
綺春小築中一片死寂。
代薇死死將頭扣在地上，不敢擡起分毫。
她看不見發生了什麽，只知道不知過了多久，皇上大踏步出了綺春小築，柔妃一下子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，跪倒在地上。
-
無人知曉這一夜綺春小築中究竟發生了什麽。
顏懷出了殿門，便冷著臉吩咐張海全：“待大公主養好了身子，便挪去皇子所，由嬤嬤們照顧，不必再讓柔妃養著了。”
張海全擡袖摸了摸額上的一頭冷汗，顫微微地應了聲是。
次日晨起，眾嬪妃都在鸞鳳臺請安時，聽到這一消息不由都驚住了。
柔妃得寵數年，又生了一女，如今女兒驟然被從她膝下挪走，還不知會怎麽鬧騰呢。
前來傳了旨意的張海全說罷，又對宛汐笑道：“皇上有旨，命清美人小主請了安之後，便往雲霄殿去侍駕。”
皇後執掌六宮，消息自然靈通些，聞言只是有些詫異，隨即很快沈下面色，頷首應道：“臣妾謹遵皇上旨意。”
皇後微微擡頭，向宛汐示意道：“那你便去吧，本宮這兒沒什麽事了，皇上若是心煩，便小心侍奉著。”
又對在座的各位嬪妃說道：“你們這些日子可得警醒著點兒，別惹了皇上不痛快。”
宛汐默默起身朝皇後行了禮，便隨張海全離開。
-
“皇上怎麽這般突然地發作了柔妃娘娘？”
進了雲霄殿，便瞧見顏懷盤坐在後院的長廊下，默默不語。
這裏與承明殿中的靜謐竹海之景大不相同，而是臨著月照潭水，放眼望去，一片碧波蕩漾，清風送爽，很是宜人。宛汐褪去了腳上的鞋襪，也學著顏懷的樣子坐下來。
顏懷微微回過頭，俊朗面容上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，清冷道：“你來了。”
說罷，將昨夜裏發生的一切盡數說與她聽，罷了才嘆道：“好在大公主已經四歲多了，不再是不懂事的年紀，去皇子所，有大皇子照應著，也好一些。”
宛汐默然不語。
“怎麽？”顏懷回過頭：“你也不讚成朕此舉不成？”
他昨夜的決定下得匆忙，想必今日在後宮中必是軒然大波。
宛汐沈吟道：“皇上誤會了，皇上這般舉措，定是事出有因，臣妾只是在想……”
大公主這般年紀，想來是不會掰謊的，連受驚昏睡中都還在喃喃此事，必定是有人在公主耳邊念叨，做不了假。
“是否有人在公主身邊挑唆？”
“朕也慮到了。”顏懷垂下眼，玄色的廣袖在動作間微微泛出金絲的微芒：“那小宮女已被張海全帶去了慎刑司，連著大公主身邊的所有宮人，朕給他們五日時間，務必查清此事。”
他發作了柔妃，自然有一部分是疑她先前利用女兒的憤怒，但還有一部分，卻是因為惱了柔妃看顧公主不周。
他深知以柔妃的性子，必定做不出傷害唯一愛女的事情，那就僅剩下兩種可能。
“一則是有奴才挑唆事端，二則，或許柔妃……怨懟於朕。”
唯有天天在年幼孩童面前提起此事，才會被孩子聽到耳裏，記在心裏。
-
綺春小築裏一片狼藉，自昨夜顏懷走後，柔妃便將所有奴婢都趕了出去，也不曾允人收拾。
瞧著昨夜顏懷冰冷如霜的目光，她只覺得心口一突一突地疼起來。
這個男人，將她從那般暗無天日的深淵中拉了出來，給過她耀眼的榮華和寵愛。
可如今呢？
代薇端了一碗尚溫熱的白粥進來，帶著哭音勸道：“娘娘已經一天一夜未進水米，這般下去怕是要熬壞了身子啊，多少還是用一些吧。”
柔妃黯然搖搖頭，問道：“瓊玉如何了？”
代薇強忍著嗓子裏的澀意，回稟道：“公主起來用了點清粥小菜，代蓉哄著公主吃了藥，現下已睡下了。”
“……皇上呢？”
“皇上，似是去了晚香閣……”
柔妃手中一緊，咯噠一聲，保養得如蔥根兒一般的指甲斷在掌心之中，代薇忙上來拉住她的手，心疼道：“娘娘當心傷了自己。”
說著又哭道：“娘娘，難道咱們真要把公主送走……”
柔妃冷冷道：“不是咱們要把瓊玉送走，而是皇上要把本宮的女兒送走。”
“在皇上眼裏，他早已經不在意本宮了……”柔妃喉間酸澀，努力壓下那股辛辣狠絕之意。
代薇一驚，擡頭瞧去，柔妃目色寒涼如冰，她方才想起一件事，壓低了聲音問道：“那……娘娘，那件事，您可還打算告訴皇上？”
若不是那個奇怪的宮人絆住了娘娘，或許公主根本不會落水。而那人手裏拿著一包東西，正從行宮膳房的路上來……
柔妃長睫微微擡起，毫無生氣的雙眸中竟泛出一陣難抑的光，冷笑一聲：“本宮為何還要告訴他？”
她閉了閉眼。
-
日頭漸漸西斜，宛汐轉頭對著顏懷笑道：“皇上該翻牌子了，臣妾就不在這兒擾著皇上了，先回晚香閣用飯去。”
“你這妮子。”顏懷被她逗笑了：“朕這裏還差你一口飯吃不成？”
“況且朕不要別人……”他的視線微微向她靠t近，唇瓣的溫熱擦過她的臉：“如今，侍奉在朕身邊的只有你。”
宛汐面上通紅，只抿嘴笑著，並不推拒絕，顏懷輕嗤一聲，吩咐道。
“去把你們清主子的晚飯傳來雲霄殿，再加上朕的份例，可別餓著了你們主子。”
寄雲笑著應了是，出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。
雲霄殿後廊上，宛汐接過張海全呈上的膳桌，輕輕擺在兩人正中間，又依次將餐具布好：“皇上心煩，不如就在這兒用晚飯吧，臣妾瞧這裏景致寬闊，令人舒心。”
顏懷支著額頭，目光在她面上一凝，淡淡笑道：“都依你。”
得了顏懷的首肯，宛汐笑著揮退想要上來侍膳的宮人，瞧了瞧膳桌邊有一盤雕成荷花狀的軟糯糕點，問道：“這些日子天氣炎熱，聽聞膳房換著法兒做這些新奇點心，這是什麽？臣妾都沒見過。”
顏懷收起手，瞧了一眼，道：“這是玉荷冰糕，你沒見過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“前朝宗室過得靡費，在吃穿用度上鉆研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制法，先祖兩朝國庫空虛，這些貴價精巧的點心都不許再做了。”
“直到先帝晚年時，才又開了此禁。”
說到這裏，他又想起一事：“你可知，盧恒致上回給朕舉薦去明州任職的人，鬧出了什麽亂子？”
宛汐搖搖頭，他舉箸搛了一塊兒放到她唇邊：“嘗嘗看？嘗了朕便告訴你。”
男人的黑眸清泠而冰涼，卻在看向她時蘊著些許溫柔情意，宛汐心中又怦怦跳了起來，微微撐起身子向他的方向俯身，咬住了那朵小小的荷花。
“味道如何？”
“嗯……的確美味，甜而不膩，清涼可口，皇上不如也嘗——”話音未落，一陣鉆心噬骨的灼熱從胸腹處升騰而起，宛汐面色一變，猛地捂住了心口，咳出一口鮮紅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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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懷匆忙趕到綺春小築的時候, 裏頭正一片慌亂。
柔妃抱著大公主不肯放手，哭得不能自已。何太醫正一臉為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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代薇代蓉忙上千, 一邊一個將柔妃扶起, 柔妃鬢發散亂，頭上的青雀金步搖也墮了下來，纏繞著她淩亂的發絲。
“公主如何了？究竟是怎麽回事？”
顏懷轉頭問道, 代薇哭著回道：“公主年幼，又不識水性，掉進月照潭裏，被水底的水草纏了腳，因此受了驚嚇……”
代薇現在還心驚肉跳的, 柔妃命代蓉跟著公主, 她自己也不放心, 隨後帶了代薇便跟了過去, 誰知竟在假山處撞見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宮人，撞到了娘娘後連話都來不及說, 便直楞楞跑了。
等她扶著柔妃站穩, 月照潭那邊便傳來一聲驚叫, 說是公主落了水。
哇地一聲，殿內傳來小女孩的哭聲，顏懷上前兩步，見太醫終於把大公主嗆著的水給控了出來, 方才稍稍放心。
大公主大哭著撲向顏懷：“父皇、父皇t——”
見此情景, 顏懷心中微軟，在榻邊坐下, 攬過女兒：“瓊玉別怕。”
隨即又轉頭斥道：“一群憊懶混賬的奴才！都是怎麽伺候公主的！竟能放公主自己一人去湖邊玩？！”
侍奉大公主的宮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，打頭的乳母錢氏顫微微跪下，哭道：“皇上，奴婢冤枉，公主今日鬧著要去湖上采蓮花，奴婢們實在勸不住，方來回了柔妃娘娘，娘娘亦是命代蓉姑姑派了人好生跟著的……”
錢氏心中叫苦不疊，今日大公主一時興起，她們也勸過兩三回，勸不動了才依著柔妃的主意放了公主上船，裏裏外外幾層宮人內監跟著。
誰知大公主上了船，行到水深處，竟趁她們一個眼錯不見，擡腳跨了出去！
錢氏捂著心口，至今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，自上了船，她的眼便時時刻刻盯著公主，絕不可能是一時慌亂瞧錯了。
柔妃哭道：“定是你們看顧不周，還想胡言亂語來脫罪？難道公主還能自己跌進湖裏去不成？！”
錢氏張了張嘴，看了一眼榻上面色蒼白還閉著眼的大公主：“皇上，娘娘——”
她話音未落，床邊守著的代薇驚呼一聲，大公主一歪頭，又昏睡了過去，何太醫忙上前瞧了瞧，又仔細搭了脈，方道：“公主是受了驚，好好養著便無礙了。”
“父皇……”
大公主眼雖閉著，口中卻喃喃：“瓊玉乖乖，不要弟弟……父皇別怪罪母妃了好不好……”
她雙眼緊閉，言語輕得幾不可聞，可聽在顏懷耳裏，卻心中猛地一跳。
柔妃聞言訝異地擡起眼，撲到女兒身邊：“瓊玉……你說什麽？”
此時，跪在門邊的一個小宮女哆哆嗦嗦地擡起頭：“娘娘，公主也是擔心娘娘才出此下策的啊！”
代薇回過神來，上前啪啪就是兩個耳刮子：“皇上和娘娘面前，你在胡唚些什麽？公主這麽小，能知道什麽？”
那小宮女驚叫一聲，捂了臉哭道：“奴婢不敢胡說，公主前幾日從娘娘那兒回來，晚間便不大精神，奴婢問了許久，公主便問奴婢，怎麽才能將弟弟要來養……”
“柔妃！”顏懷怒極反笑，他聲音雖輕，殿中眾人卻依然嚇了一跳，紛紛跪了下去。
柔妃怔怔，方才反應過來，不可置信道：“皇上這話，難道是疑心臣妾教唆了瓊玉不成？”
柔妃儀容不整，連寬大的紗衫都斜斜挽在手臂間，衣裳上也還沾著大公主身上的水珠，可她此刻卻顧不得去整，那雙美艷如秋波的雙瞳閃動著不可置信的神色。
顏懷冷冷註視著她，沈默不語。
“……臣妾是謀求過雲貴人之子，不僅僅是為了臣妾的私心，更是為了瓊玉日後有個依靠，可除此之外，臣妾從未謀過其他……皇上與臣妾多年夫妻，難道還不明白臣妾的為人麽？”
顏懷漆黑如墨的眼瞳更添上了幾分涼意，口中的話令她如墜寒冬：“依靠？”
“朕尚在其位，柔妃，你說的瓊玉日後的依靠，是什麽？”
柔妃微微張了張唇，一片淚光中，那雙明亮的眸子慢慢黯淡了下去。
綺春小築中一片死寂。
代薇死死將頭扣在地上，不敢擡起分毫。
她看不見發生了什麽，只知道不知過了多久，皇上大踏步出了綺春小築，柔妃一下子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，跪倒在地上。
-
無人知曉這一夜綺春小築中究竟發生了什麽。
顏懷出了殿門，便冷著臉吩咐張海全：“待大公主養好了身子，便挪去皇子所，由嬤嬤們照顧，不必再讓柔妃養著了。”
張海全擡袖摸了摸額上的一頭冷汗，顫微微地應了聲是。
次日晨起，眾嬪妃都在鸞鳳臺請安時，聽到這一消息不由都驚住了。
柔妃得寵數年，又生了一女，如今女兒驟然被從她膝下挪走，還不知會怎麽鬧騰呢。
前來傳了旨意的張海全說罷，又對宛汐笑道：“皇上有旨，命清美人小主請了安之後，便往雲霄殿去侍駕。”
皇後執掌六宮，消息自然靈通些，聞言只是有些詫異，隨即很快沈下面色，頷首應道：“臣妾謹遵皇上旨意。”
皇後微微擡頭，向宛汐示意道：“那你便去吧，本宮這兒沒什麽事了，皇上若是心煩，便小心侍奉著。”
又對在座的各位嬪妃說道：“你們這些日子可得警醒著點兒，別惹了皇上不痛快。”
宛汐默默起身朝皇後行了禮，便隨張海全離開。
-
“皇上怎麽這般突然地發作了柔妃娘娘？”
進了雲霄殿，便瞧見顏懷盤坐在後院的長廊下，默默不語。
這裏與承明殿中的靜謐竹海之景大不相同，而是臨著月照潭水，放眼望去，一片碧波蕩漾，清風送爽，很是宜人。宛汐褪去了腳上的鞋襪，也學著顏懷的樣子坐下來。
顏懷微微回過頭，俊朗面容上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，清冷道：“你來了。”
說罷，將昨夜裏發生的一切盡數說與她聽，罷了才嘆道：“好在大公主已經四歲多了，不再是不懂事的年紀，去皇子所，有大皇子照應著，也好一些。”
宛汐默然不語。
“怎麽？”顏懷回過頭：“你也不讚成朕此舉不成？”
他昨夜的決定下得匆忙，想必今日在後宮中必是軒然大波。
宛汐沈吟道：“皇上誤會了，皇上這般舉措，定是事出有因，臣妾只是在想……”
大公主這般年紀，想來是不會掰謊的，連受驚昏睡中都還在喃喃此事，必定是有人在公主耳邊念叨，做不了假。
“是否有人在公主身邊挑唆？”
“朕也慮到了。”顏懷垂下眼，玄色的廣袖在動作間微微泛出金絲的微芒：“那小宮女已被張海全帶去了慎刑司，連著大公主身邊的所有宮人，朕給他們五日時間，務必查清此事。”
他發作了柔妃，自然有一部分是疑她先前利用女兒的憤怒，但還有一部分，卻是因為惱了柔妃看顧公主不周。
他深知以柔妃的性子，必定做不出傷害唯一愛女的事情，那就僅剩下兩種可能。
“一則是有奴才挑唆事端，二則，或許柔妃……怨懟於朕。”
唯有天天在年幼孩童面前提起此事，才會被孩子聽到耳裏，記在心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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綺春小築裏一片狼藉，自昨夜顏懷走後，柔妃便將所有奴婢都趕了出去，也不曾允人收拾。
瞧著昨夜顏懷冰冷如霜的目光，她只覺得心口一突一突地疼起來。
這個男人，將她從那般暗無天日的深淵中拉了出來，給過她耀眼的榮華和寵愛。
可如今呢？
代薇端了一碗尚溫熱的白粥進來，帶著哭音勸道：“娘娘已經一天一夜未進水米，這般下去怕是要熬壞了身子啊，多少還是用一些吧。”
柔妃黯然搖搖頭，問道：“瓊玉如何了？”
代薇強忍著嗓子裏的澀意，回稟道：“公主起來用了點清粥小菜，代蓉哄著公主吃了藥，現下已睡下了。”
“……皇上呢？”
“皇上，似是去了晚香閣……”
柔妃手中一緊，咯噠一聲，保養得如蔥根兒一般的指甲斷在掌心之中，代薇忙上來拉住她的手，心疼道：“娘娘當心傷了自己。”
說著又哭道：“娘娘，難道咱們真要把公主送走……”
柔妃冷冷道：“不是咱們要把瓊玉送走，而是皇上要把本宮的女兒送走。”
“在皇上眼裏，他早已經不在意本宮了……”柔妃喉間酸澀，努力壓下那股辛辣狠絕之意。
代薇一驚，擡頭瞧去，柔妃目色寒涼如冰，她方才想起一件事，壓低了聲音問道：“那……娘娘，那件事，您可還打算告訴皇上？”
若不是那個奇怪的宮人絆住了娘娘，或許公主根本不會落水。而那人手裏拿著一包東西，正從行宮膳房的路上來……
柔妃長睫微微擡起，毫無生氣的雙眸中竟泛出一陣難抑的光，冷笑一聲：“本宮為何還要告訴他？”
她閉了閉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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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頭漸漸西斜，宛汐轉頭對著顏懷笑道：“皇上該翻牌子了，臣妾就不在這兒擾著皇上了，先回晚香閣用飯去。”
“你這妮子。”顏懷被她逗笑了：“朕這裏還差你一口飯吃不成？”
“況且朕不要別人……”他的視線微微向她靠t近，唇瓣的溫熱擦過她的臉：“如今，侍奉在朕身邊的只有你。”
宛汐面上通紅，只抿嘴笑著，並不推拒絕，顏懷輕嗤一聲，吩咐道。
“去把你們清主子的晚飯傳來雲霄殿，再加上朕的份例，可別餓著了你們主子。”
寄雲笑著應了是，出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。
雲霄殿後廊上，宛汐接過張海全呈上的膳桌，輕輕擺在兩人正中間，又依次將餐具布好：“皇上心煩，不如就在這兒用晚飯吧，臣妾瞧這裏景致寬闊，令人舒心。”
顏懷支著額頭，目光在她面上一凝，淡淡笑道：“都依你。”
得了顏懷的首肯，宛汐笑著揮退想要上來侍膳的宮人，瞧了瞧膳桌邊有一盤雕成荷花狀的軟糯糕點，問道：“這些日子天氣炎熱，聽聞膳房換著法兒做這些新奇點心，這是什麽？臣妾都沒見過。”
顏懷收起手，瞧了一眼，道：“這是玉荷冰糕，你沒見過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“前朝宗室過得靡費，在吃穿用度上鉆研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制法，先祖兩朝國庫空虛，這些貴價精巧的點心都不許再做了。”
“直到先帝晚年時，才又開了此禁。”
說到這裏，他又想起一事：“你可知，盧恒致上回給朕舉薦去明州任職的人，鬧出了什麽亂子？”
宛汐搖搖頭，他舉箸搛了一塊兒放到她唇邊：“嘗嘗看？嘗了朕便告訴你。”
男人的黑眸清泠而冰涼，卻在看向她時蘊著些許溫柔情意，宛汐心中又怦怦跳了起來，微微撐起身子向他的方向俯身，咬住了那朵小小的荷花。
“味道如何？”
“嗯……的確美味，甜而不膩，清涼可口，皇上不如也嘗——”話音未落，一陣鉆心噬骨的灼熱從胸腹處升騰而起，宛汐面色一變，猛地捂住了心口，咳出一口鮮紅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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